如意並沒有接著沈老夫人的話往下勸慰,沈老夫人面色微微黯然,卻也不能再說,只能在心底嘆息一聲。
她到底年紀已經不小了,這一場病來的便有些凶猛。太醫雖是對榮國公等人說了妨礙並不大,然而卻也表示了須得靜養,不能再有氣惱。如意心中忖度,若是放在自己的上輩子,大概就是老人病,氣惱太大,容易腦出血等。
況在她進門後,老夫人是真心疼愛,見到老夫人頹然憔悴的模樣,如意心里便覺得不好受,便很是乖巧地坐在床邊,給老夫人講自己和楚桓在別院里的趣事。
她口齒伶俐,聲音又碾冰碎玉一般,沈老夫人果然慢慢有了些笑容。
方嬤嬤端了熬好的葯進來,見如意正眉飛色舞地與老夫人說著什么,老夫人半靠在床上,神色雖然依舊是疲憊,但之前那種心灰意冷卻是消散了不少。
「嬤嬤,我來吧。」如意伸手接過了葯。
方嬤嬤含笑道:「大奶奶仔細燙手。」
轉身出去,到了門口才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。老夫人為了國公府,嘔心瀝血了大半輩子,到頭來病床前卻還是只一個才進門的大奶奶守著。
楚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。
禁軍大營遠在幾十里外,一來一回便要耗去一整天。原本今天他是要宿在大營的,誰知家里突然報信說老太太病倒。怕被關在城門外,這一路當真是快馬加鞭了。
緊趕慢趕,總算在城門關閉之前趕了回來。一進大門,侯在門房里的老管家就慌忙地迎了出來。
「世子爺!」
「老夫人怎么樣?」
楚桓順手將馬鞭扔給了門房,一邊大步往里走,一邊問道。
老管家小跑著跟在後邊兒,低聲回話。
進了榮暉堂,楚桓心中便是一熱。
天色已經黑了下來,屋子里掌著燈。跳動的光芒下,如意正在老夫人身邊細聲細氣地說著什么。老夫人一手拉住如意,含笑聽著,不時點一點頭。
「恆之回來了?」沈老夫人一眼便看到了孫兒進來,溫和笑道,又要坐起來,只是頭暈,晃了兩下,已經被楚桓搶上前扶著躺下。
「孫兒不孝。」楚桓與老夫人的祖孫情分並不是虛的,見老夫人與從前相比蒼老了許多,自是難受,便偏身也坐在了床邊,握住老夫人的手低聲道,「祖母受苦了。」
「這是什么話呢?」見到了最看重的孫兒,老夫人精神也好了些,拍了拍楚桓的手,又順便將如意的手拉了過來,放在了楚桓的掌心里,「我在庵里吃得好住得好,也清凈。可恨阿方多事,非要送我回來,倒是嚇著了你們。這急匆匆回來,軍里可有問題?」
楚桓搖頭,「無妨。」
手上稍稍用力,將如意細滑的小手合在了掌心中。
二人相視一笑,楚桓素日里淡然的眸子里便盛滿了溫柔。
沈老夫人將這般情形看在了眼中,心中微微熨帖。她這輩子過得疲憊,到了如今大半截身子入了土,要說所擔心的,一個是國公府的前程,另一個便是從小看顧到大的楚桓了。
楚桓自幼喪母,小小的年紀便投身軍中,幾次出生入死,才叫已經現出了頹勢的國公府再次屹立起來。作為祖母,她心疼這孩子。眼瞅著他能夠得一可心的妻子,便是現下就閉了眼,她也可以放心了。
折騰了一天,她也著實疲乏,又見楚桓青色衣衫上有著隱隱的汗漬,便連聲催促小夫妻倆去歇著,方嬤嬤也過來勸。
到底還是看著老夫人躺下,閉目睡去,楚桓和如意才攜手出了榮暉堂。
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,海棠等人已經收拾好了。
夫妻兩個沐浴後才要睡下,忽而就聽見了外邊院子門被拍的咚咚響。
如意吃了一驚,這個時辰了,是誰來?
楚桓亦是起身,隨手披了一件外裳便走到了廳里,生怕老夫人有什么不妥。
外邊已經有人開了門,就見楚瑜一頭扎了進來。抬眼一瞧楚桓如意都在,立刻放聲大哭,「大哥大嫂,救救我啊!」
如意一臉懵逼。
這姑娘一直對自己橫豎看不順眼的,平日里叫一句大嫂,那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的。今兒這是怎么了?
看她臉色蒼白,雙眼里都是淚水,或許是跑過來的,頭發都散了一半,胡亂地披在肩頭,另一半也是松松垮垮的,只剩了一支小金鳳釵還斜斜地掛在鬢邊,別的釵環也不知道是掉了還是怎么的。
這模樣,說是被打劫了都有人信!
「怎么回事?」楚瑜對楚桓這個大哥從來都是只有懼意,卻沒有半分敬重。反過來,楚桓對這個異母妹妹也是一點兒親情也無。明明方才如意都要睡著了,愣是被楚瑜給驚醒了,這會兒還有點兒呆呆的,楚桓自然就更不會給楚瑜好臉色,只冷聲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