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十一,地處北方的京城依舊有些寒意料峭。
天色漸晚,西斜的日頭在天際將雲層染上了橘色。京城安遠侯府中,早就已經是燈籠高掛,熱鬧非凡了。
明日,就是侯府三姑娘蘇如意出閣的日子了。
蘇如意端端正正地坐在妝台前,剛剛絞過的臉上,還傳來一陣陣刺痛,讓她忍不住摸了摸臉。
「不要亂動。」柔福郡主瞧著女兒尚且帶著幾分稚嫩,卻又掩不住天香國色一般的絕麗面孔,心中便是一酸。
「瞧瞧咱們縣主,真真是花朵一般的人兒!楚世子好福氣!」全福太太經歷的多了,明白這時候大多感傷,連忙說了一句喜慶吉利的話兒。
話音未落,就聽見旁邊一聲嗤笑,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。
「什么福氣?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回門呢……」
話音雖低,卻讓屋子里的女眷們都聽了個一清二楚。
大好的日子,這樣的話未免太不吉利。誰都知道,與蘇如意結親的是榮國公府世子楚桓。
楚桓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外甥,生母嘉和公主早逝,他從小長在軍中,十一歲就上了戰場,戰功赫赫。去歲戰場重傷,送回京里時候那是奄奄一息的。到如今,兩三個月過去了,傷情反反復復,幾次命懸一線。要不然,皇帝也不會在除夕宮宴上急吼吼下旨賜婚。
賜婚說得好聽,其實不過是找個人過去沖喜罷了。因為成了那個倒霉的沖喜新娘,蘇如意還額外得了個長安縣主的封號。
都明白是怎么回事,但是誰也不會擺在明面上說出來。畢竟,這是皇帝聖旨呀!誰敢說皇上這是把一個侯門貴女去給人沖喜呢?好說不好聽不是?
更何況,安遠侯兩口子出了名兒的疼愛女兒。蘇如意從小那是被他們捧在手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並不遂心的婚事,侯夫人,當今的表妹,柔福郡主還到宮里大鬧了一場。只是聖旨已下,皇帝雖然覺得為了外甥坑了發小和表妹的女兒有點兒心虛,卻也只是好生安撫了一番而已。
柔福郡主封號里帶著個「柔」字,但性子卻與柔字絲毫不挨邊兒。蘇如意的婚事本就讓她心里憋屈,此時那少女的話更是如同刀子一般捅在了她的心上,讓她氣恨頓起。
屋子里的人看傻子似的目光落在了說話的少女身上。
但見這女孩兒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,尖尖俏俏一張瓜子臉,兩道柳葉似的眉毛,一雙稍稍挑起的杏核眼。容貌不用說是好的,就是眉眼之間帶著一種尖酸刻薄的神色,生生破壞了原本美麗的容貌。
卻是安遠侯府三房的女孩兒,序齒下來算是侯府的二小姐,蘇明珠。
眼見柔福郡主眼神不善地看著自己,蘇明珠不由自主往侯府老夫人姚氏的身後躲了躲。
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,對柔福郡主笑道:「二丫頭不會說話,她也是擔心如意的意思。」
「既然不會說話,那就閉好了嘴吧。」柔福郡主冷冷哼了一聲,雖然不想在女兒出嫁前夕給她添堵,但是既然蘇明珠自己撞上來,那她還用客氣?
蘇明珠嬌美的面孔頓時漲得通紅,雪白的貝齒咬著嘴唇,眼睛里蒙上一層水汽,欲落不落,看上去楚楚可憐。
「大伯母心里不痛快,何苦拿我做筏子呢?」她捂著臉哽咽。
柔福郡主大怒,猛然一拍桌子,喝道:「如意大喜的日子,你這號喪給誰看呢?」
老夫人也怒了,一把摟住蘇明珠不悅道:「郡主這是做什么?珠兒小孩子家家的,替她妹妹委屈呢。就算說錯了什么,難道你這做長輩的還不能體諒寬和一二?」
「祖母。」
盛裝的蘇如意忽然笑了,柔柔開口。
「二姐姐,年紀比我還大些,自然是擔心我的。只是這話,我卻是不敢苟同。我的婚事乃是聖上欽賜,楚世子更是為我大盛朝立下赫赫戰功。得夫如此,我卻是覺得榮耀呢。怎么二姐姐替我委屈上了?」
說罷掩口一笑,清凌凌的目光中帶著點兒俏皮,「二姐姐別急,你也少不了這一日呢。」
蘇如意說話細聲細氣,花朵兒一般妍麗的面龐上甚至還笑眯眯的,但一句一句的話,不要錢似的往蘇明珠心上插,一點兒不帶猶豫的。
安遠侯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,這二小姐蘇明珠的婚事一直不上不下的,人家拿著自己當正經的侯門千金,一般些的人家看不上,卻忘了若是分了家,她的親爹不過是個從五品的掛名兒小官。從十二歲開始老夫人和三夫人就開始張羅婚事,相看了幾年了也沒個定數,蘇明珠都快成了京城里的笑話。
「你!」
蘇明珠面上脹得通紅,恨恨跺了跺腳,掩著臉,撲進了老夫人懷里痛哭起來。
「大喜的日子,二妹妹這是怎么了?」門外傳來清朗的聲音,隨後便走進一個少年。這少年面容俊秀,氣質文雅,燈光下看來,竟皎皎如明月生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