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樂二十一年。
暮春時節,乍暖還寒。
「春兒,進去添些燈油,別讓長明燈熄了。」郭府管事婆子李氏,吩咐旁邊跪著的一個小丫頭道。她自己則卷了卷被子,繼續坐在牆角打盹。
春兒也不站起來,朝婆子翻了個白眼:「姑娘活著的時候,你成天就想把自己閨女往姑娘身邊塞,如今怎么不安排你親閨女給姑娘守靈?叫你一聲干娘,就該給你白使喚?有本事做了壞事別讓人瞧見!」
李婆子奇了怪了,今天這丫頭吃槍葯了?她覺也不睡了,把被子一掀罵道:「你個小蹄子!你主子已經在棺材里死透了,若不是我肯做你干娘,你還能在郭府里好好待著?不知好歹的小妖精,當了幾年姑娘貼身丫鬟,就當自己是府里的副姑娘了?看我今天不打死你!」
春兒原是郭大姑娘的貼身丫頭,姑娘莫名其妙的死了,郭老爺可能是覺得不吉利,便打算叫人牙子來賣了她。後院里管事的李婆子圖她那每月半兩的月錢,便在老爺跟前認了干女兒,將春兒留在了府里,跟著自己做事。
靈堂外頭李婆子和春兒打得熱火朝天,靈堂里頭靜悄悄的。精致的楠木棺材已經蓋上了,等再過幾天,過了頭七,棺材上了釘,就可以抬去下葬入殮了。
此刻的棺材里頭,靜靜躺著的是位十七、八歲的姑娘,眉清目秀,衣著華麗,今天白日里又給好好修飾了一番,此時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般。
棺材後面的供桌上,燃著香燭和長明燈。雖是已暮春,夜里還是很涼,不知是靈堂里的壓抑,還是將雨未雨的悶,讓人心頭總有些惴惴不安。忽然一陣風吹過,白燭和長明燈的火焰都統一晃了一下,供桌上的靈牌突然「啪」的倒了下來。
外間的李婆子和春兒聽到動靜,都停了手。「春兒,你聽到聲音了嗎?」李婆子牙齒打顫,突然就口干舌燥起來:「靈堂里面有動靜!」
春兒確實也聽到了聲響,可她嘴硬道:「姑娘又不是我害死的,我怕什么?誰做了虧心事誰心里明白!」
李婆子本來是不信有鬼的,可又確實有些做賊心虛。她大氣不敢出,伸頭往里一望:一個白紗白裙的女子站在棺材前面。那不是大姑娘是誰?「鬼啊!詐屍啦!」李婆子豁出最後一點力氣,大叫著沖了出去。
春兒一聽李婆子叫「詐屍」,晃眼一瞥也看見姑娘穿著白紗白裙站在那里,她也慌了,頭也不回的跟著跑了出去:「鬼啊……」
停屍的靈堂,並不是郭府正堂,而是他家在縣郊的一間別院。為什么在別院?因為大姑娘是自殺。身體發膚取自父母,自殺,死得丟祖宗的臉,喪事都是悄悄辦,哪里還會為她在府里正堂設靈堂?
兩人往外跑了幾步,才發現自己是在別院,外面根本沒有郭府的人,四下一片荒涼。待到突然響起一聲炸雷,李婆子更是確信自己見了鬼,和春兒兩個,一前一後沒命的往縣城里跑去。
靈堂里,那個白紗白裙的……人,等那二人跑遠了,把罩在頭上的白紗一掀,露出一張得意洋洋的俏臉。
有詩雲:
兩彎脈脈春山眉,
一對楚楚秋水目。
素衣不及膚勝雪,
沉香更妒氣如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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